湖“篮”崛起凭什么

    湖南日报记者 周倜

    夏秋更迭，一场“湖南米粉与京城炸酱面”的校园篮球对决，酣畅热烈——8月29日，第三次闯入CUBA（中国大学生篮球联赛）一级联赛全国赛（男子组）总决赛的中南大学会师清华大学；8月30日，首次闯入“耐高”（耐克中国高中篮球联赛）总决赛的地质中学男篮、早已站稳全国三甲之位的雅礼中学女篮分别与清华附中男、女篮面对面。

    作为中部省份，篮球并非湖南竞技体育传统强项，功底家底也算不上强。可三场中国校园篮球的顶级交锋，均有“湖南篮球校园军”的身影；三支球队虽最终都遗憾地与冠军失之交臂，却无疑成为全国球迷眼中最惊喜的亮点。人们不禁要问——

    选苗  “小块头”也有“大能量”

    在篮球少年的心中，“耐高”就像一列通往青春梦想的列车。湖南省地质中学的贺赵杰和他的小伙伴觉得，2019-2020赛季的“耐高之旅”，自己像买了张“联程票”。

    8月30日晚，他们第一次来到这趟旅程的“终点站”西安，迎战素有“冠军收割机”之称的清华附中。此前13年，清华附中男篮收获了12冠。

    终场哨响的那一刻，比分定格在55比70。贺赵杰和队友们走向对手的球员席，和他们握手致意。全队没有一人身高超过1.95米，队员们站在“人人能上个个能打，内线像山外线如箭”的清华附中球员们面前，真“小”啊！

    转过头来，贺赵杰在教练彭志强面前哭了。彭志强只是轻轻拍了拍这个少年的肩膀。

    回长沙的路上，过往20年的种种像放电影般闪现。彭志强知道，那个关于“人”的问题其实从未远离自己，只是他庆幸自己做出的选择与改变，终于换来了球队本赛季“最强黑马”的头衔。

    未跻身湖南“四大名校”之列，没有明德中学等传统篮球名校的“强大血统”，地质中学曾常年深陷“人才吸引力过低”的泥淖出不来。

    彭志强已经记不清，有多少次为了一个“有可能”的苗子，或驱车几百公里、或搭乘绿皮火车，登门探访；没有固定的小学人才输送渠道，长沙市乃至全省但凡有一定规模的少儿篮球比赛，他都要尽其所能赶到现场去探班；优惠政策也不是没想过，减免学费、生活补贴都可以谈，无奈就是很难把人吸引过来。

    好的资源总是“习惯性”地往名校钻。“现实，逼得我必须找到属于自己的东西。”彭志强说。

    传统观念里，篮球是“巨人”的运动，可偏偏落到彭志强手中的往往是“小块头”。到底要把球队往哪个方向带？彭志强琢磨了很久。他说，只能“在矮子里面拔高子”，更得“在矮子里面‘造’高子”。

    逼出来的“小快灵”，是湖“篮”的味道。彭志强发现，湖南球员普遍个子小，但速度快、外围投篮有优势，这恰好是与北方球员抗衡的利器。于是，“小快灵、稳准狠”成了彭志强确定的发展方向。在日常训练中，他总是要求孩子们果断勇敢，“管他那山有多高，踮起脚尖攻防抢”。

    2003年接手地质初中男篮，彭志强坚定了搭稳初高中一体化梯队的决心，人员固定为各20人左右。彼时，他感觉自己只身前行，却仿佛带着一万雄兵。

    2009年，彭志强成了高中主教练。那一年，第一批初中梯队的孩子升入高中就拿了个省冠军回来；一年后，孩子们成功卫冕。那支地质中学男篮，全队最高身高不过1.91米。可这支队伍从初中一直“打上来”，征战高中赛场，默契度、配合度自然成了制胜法宝。2009年到2014年，地质中学高中男篮5次在省级赛中夺魁；2011年全国城市运动会，地质中学代表长沙出征取得第5名，创下长沙男子篮球参加城市运动会的历史最好成绩……

    等风来，不如“追风去”。

    如今，彭志强与助教张宇航联合率领的高中球队，八成以上队员直接来源于梯队。在他们看来，球队现在能“留住人”，一是“凭感情”，二是“三稳定”，即教练稳定、体系稳定、人心稳定。张宇航坦言，现在团队已经不再为“人被抢走”所困，“你带走了我的一个一流队员，我可以再从梯队里补一个二流队员，再练出一个一流！”

    育苗   田径场上的“篮球主场”

    中南大学的田径场，自2011年6月起，每天晨昏，总会有一群大高个，来来回回地一圈圈冲刺。

    “不知疲倦”奔跑的，其实是一批又一批中南大学男篮的小伙子们。“球场必须好好练，否则田径场上来相见”，没有哪个球员能逃过被罚田径场的“噩梦”；“按时睡觉别松懈，天不亮早起要跑圈”，没有哪个球员敢轻易熬夜；“跑圈手拉手，谁都别想走”，队员们齐心协力、连拉带拽地也要把“最后一名”拉进规定时间……

    有人说，田径场，才是这支篮球队“升起”的地方。

    2011年，素有“铁腕教头”之称的白江，来到彼时“名不见经传”的中南大学篮球队。他曾带领华中科技大学、中国矿业大学问鼎CUBA，成为联赛史上唯一一位带领两支不同高校球队夺冠的“神话”教练。

    在当时，省内没有哪一支篮球队的训练，要和田径场如此紧密地“捆绑”在一起。可白江从不觉得跑圈是“瞎折腾”。军人出身的他尤其看重作风，“作风散了，队伍也可以散了”，在他眼里，田径场就是个磨砺作风的“最基本选项”——跑圈的过程越折磨人，越能锻炼一个队员的心智，“球场上困难重重，如果连自己跟自己的较量都完成不了，谈何与对手抗衡？”

    中南的田径场磨人意志，更是一切技战术得以运用的“起点”。

    “中南快起来狠起来，就没对手什么事儿了”，是不少球队对这支劲旅的印象。在场上，他们用“脚步”把自己的风格定义丈量，总能让对手使出全身解数也难以跟上自己的“魔鬼步伐”，他们实在是太快太灵活了。

    在白江眼里，湖南球队非常适合快攻防守紧逼，完成这套理念，必须通过奔跑的训练才能完成，“只有进攻的回合数上去了，才能为自己争取更多机会，才可能更多地消耗对手体力。”

    田径场奠定了球队敢打敢拼的风格，明确了球队快攻紧逼的路子。近几年，“有田径场的地方就是中南大学的主场”，成为了CUBA圈的经典“段子”。

    “地基”打好了，如何刷新中南男篮“新高度”，就得靠如何调教好每一棵苗子了。

    白江很清楚，放眼全国任何球队，在招生选苗上都不可能与清华北大相媲美。

    在他看来，要与清华北大“掰手腕”，唯有“慢慢来”。来的苗子各有长短，要根据不同队员的不同情况，因材施教。身体条件不足的就苦练技战术，身材天赋好的队员就多注重对篮球意识的培养。球队通常会利用1-2年时间，帮助新生球员弥补在初高中阶段的差距，而后在技战术运用以及篮球意识、意志品质培养等方面苦做文章，到了第三年球员便会有明显起色。

    白江从不纠结自己的苗子“刚来的样子”，他更享受从“精心培育”到“静候花开”的美妙过程——

    2019年6月8日，白江给弟子张展瑜、陈加利办了场热热闹闹的退役仪式。场上的张展瑜哭了，从明德中学来到中南大学，很多人都忘不了，他曾打着绷带在场上带着队友们向胜利发起冲击的模样；今年8月29日晚，虽以75比83负于清华大学，但23岁的主力黎璋霖，即使身上带着7颗钢钉也要拼尽全力的情景让人泪目……

    中南人一直在接力，就像他们田径场上奔跑，一圈又一圈。

    无论是于2019年登顶CUBA助攻榜的张展瑜、顺利入选国奥队的黎璋霖，还是早已退役的“元老队长”白霖、“单场62分小王子”彭嘉欣，每一个从中南田径场“跑出来”、在CUBA赛场“亮起来”的中南队员，“聚是一团火，散是满天星”，各有各的出色模样。

    墩苗  一方球场就是一本书

    “大嗓门”，是雅礼中学女篮主教练彭丽君最显著的“标签”。 

    9月5日下午，长沙市青少年体育训练竞赛管理中心，记者还没走进球馆，就听到了彭丽君指挥20名小姑娘训练的声音，挺嘶哑，但嗓门是真大。

    见到记者来，彭丽君当即打开手机开心地说：“你看，我们今年送出了一位去上海交大的孩子，你看看她的成绩咯！”

    语文100，数学128.5，英语140.5，政治112，总分481，映入记者眼帘的是应届生张雨童参加上海交大高水平运动队单招考试的文化成绩。

    “我们队，年年出学霸哩！”彭丽君给记者看张雨童发来的微信，“彭老师，在雅礼的几年时光，您不仅教我们打篮球，也让我知道一个学生球员不仅要把球练好，更要把书读好。谢谢您。”她边给记者看，边忍不住读了出来。

    执教雅礼女篮30年来，彭丽君的队伍早已是湖南高中女篮的“C位”，在全国也稳居前三甲水平，拿奖拿到手软，确实是“神话般地存在”。

    可许多人不知道，比打球更厉害的，是这支球队真出“学霸”。现役北京大学女篮队伍里，雅礼学子占了8席，今年的毕业生中除了张雨童进入上海交大外，另有3位顺利进入华中科技大学、2名升入华东理工大学、1人被西南财经大学录取，还有2人被输送至湖南师范大学，摆出来都是响当当的名校。

    每天上完文化课再开始三小时的训练，成绩不达标立即停训；更厉害的是彭丽君的助教王娅洁，每逢队员有大考，都会将所有复习资料一条条、一页页整理并打印好给队员，并亲自监督把知识点复习到位；就连外出比赛，姑娘们都要带着书本和试卷……

    “墩苗”，是为了让幼苗把根扎进更深的土壤里。“孩子们毕业后的首选应该还是进入高校学习。只会打球的校园球员，以后的出路太窄了。”彭丽君说。在雅礼女篮，“学生球员的首要任务是学习”，这条宗旨从来不变。

    “大嗓门”，更有“大智慧”。依托长沙市体育局与雅礼中学的“人才共建”模式，彭丽君始终认为校园篮球发展就应该走“体教结合”的路子。作为长沙市体育局工作人员受聘于雅礼中学女篮，她的高度“专业化职业化”给球队的技战术提供了强力支撑。可在她看来，中学女篮队员的本职身份还是学生，只有“有文化有素养”的球员，才能成为真正“有用的篮球人才”，在球场上亦能更好地理解篮球，“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学习是对自己负责，学习抓得好的队员，也能将负责任、有担当的观念带上赛场。”

    彭丽君说：“一方篮球场就是一本书，打球是引导孩子们如何用心‘阅读’。”在她看来，球队能保持高水准的秘诀就是：“学习盯得勤、作风看得重、训练抓得紧”，“训练”，反倒被她放在最后一位。

    这，仿佛对应了CUBA那句经典标语：“我要打篮球，但更要受教育。”

    ■校园篮球湘军大家谈

    令人振奋

    未来可期

    湖南日报记者 王亮

    罗勇彪（湖南省篮球协会副主席、湖南勇胜篮球俱乐部总经理）：

    “看到中南大学男篮、雅礼中学女篮、地质中学男篮的出色表现，我作为一个湖南篮球人，感到格外振奋和欣慰”，谈到校园篮球湘军，罗勇彪十分兴奋。

    三支球队中，中南大学男篮是勇胜篮球俱乐部的“老熟人”，罗勇彪介绍：“我们和中南大学男篮经常打比赛，相互学习，参加今年的CUBA联赛前，中南大学男篮还和我们球队一起在宁乡训练了两个月。前中南大学男篮球员彭嘉欣，也曾在我们球队效力。”

    罗勇彪表示：“我们俱乐部非常重视梯队建设，一直与地质中学、明德中学、长沙市一中等篮球名校保持联系。湖南校园篮球取得这么好的成绩，说明我省篮球运动的群众基础和人才基础非常好，让我们对湖南篮球的未来非常有信心。”

    罗汉琛（CBA上海大鲨鱼队湘籍球员）：

    “我没有看具体的比赛，但详细看了相关新闻。三支球队的出色表现，说明湖南篮球的整体水平在不断提高，各级学校也越来越重视以篮球为代表的体育运动的开展。”作为为数不多的几名效力CBA的湘籍球员，罗汉琛一直关心湖南篮球的发展，这次也第一时间注意到家乡三支校园球队的表现。

    作为一名控卫，身高1米85的罗汉琛代表着湖南篮球的风格，“湖南球队的身高一般没北方球队高，在场上一定要打出拼搏精神和积极性，主打小快灵，充分利用速度，同时还要提高投篮的稳定性。”

    罗汉琛还说：“我国校园篮球近几年快速发展，越来越多的大学生球员进入CBA，这推动了篮球事业的全面发展，证明学习和篮球可以兼顾，同时也能激励篮球爱好者——加入职业球队的梦想并非遥不可及。”

    林芸（湖南大众传媒职业技术学院教师、国家级裁判、第22届CUBA二级联赛全国总决赛副裁判长）：

    大学时，林芸作为校队成员，参加过CUBA，成为裁判后，曾担任亚洲篮球锦标赛、中国女子篮球联赛等赛事的裁判，也曾执裁全国初、高中篮球联赛以及CUBA的比赛，见证了湖南校园篮球十来年的发展。

    林芸介绍：“我读大学时，省大学生联赛的队伍就十几支，只分本科组和专科组。现在大学生联赛分一、二、三级，省内有近70支队伍，整体水平逐年提高。此外，从小学到中学、大学，我省各个级别的篮球联赛越来越多，竞争越来越激烈。尤其是高中，地质中学、明德中学、长沙一中以及麓山国际，实力相差不大，在长期的竞争中协同进步。”

    对比省内外的校园篮球队伍，林芸说：“湖南的球队对体教结合非常重视，尽管湖南球队的平均身高一般都处于劣势，但球员们的团队意识更出色，也特别坚毅无畏、敢于挑战。”